行动者网络视域下中视频传播的生态逻辑建构

2022/09/01-14:48 来源:

20 世纪 70 年代录像机广泛进入家庭到当下移动电子设备的普及,作为媒介实践的“中视频”始终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发生意义的勾连与互嵌。相较于录像机 /电视文本所建构的结构形态而言,移动互联时代的中视频除时长在 1 分钟至 30 分钟之外,重要的是采用 PUGC(专业生产内容 + 用户生产内容)的生产模式,并以横屏的方式呈现一种新的视觉图景。中视频的形态虽然早已有之,但其概念的形成与流行得益于西瓜视频 2021 年发起的“中视频伙伴计划”。目前,关涉中视频的理论建树并不多,一是由于其与短视频同属 UGC 范畴,仅靠时长区分易混淆;二是其内容繁杂,难以进行分类和概括性阐释。相较于短时间、碎片化、低信息的短视频(时长小于 1 分钟且以竖屏展现为主的 UGC)和长时间、职业化、慢节奏的长视频(影视剧、综艺节目、纪录片等PGC),中视频的适中时长既为内容创作提供了更多空间,又为用户观看提供了更高性价比,其研究价值不容忽视。

在中视频视觉表征的强烈可见性下,以技术为代表的其余组成部分消退为隐在要素从而逐渐“黑箱化”,行动者网络理论的引入为厘清中视频的构成要素及其生态逻辑关系提供了新的视角。“行动者网络理论”(Actor-Network-Theory,简称 ANT)是 20 世纪 70 年代末兴起的科学技术研究的重要范式之一。ANT 反对一切形式的决定论(技术决定论、社会决定论等)[1],认为社会由异质性事物联结而成,并非社会实体;技术(媒介)与社会组成动态网络,在相互影响下相互建构 [2],两者均不能作为“抽象物”独立于对方而存在。[3] 在布鲁诺·拉图尔(Bruno Latour)看来,行动者(actor)、转义者 (mediator)和网络(network)构成了 ANT 的核心。[4] 行动者是在其所处网络中被定性和赋予身份的“去本质化”实体(人类行动者与包括技术物在内的非人类行动者);转义者将他们本应表达的意义或元素进行改变(transformation)、 转 译(translation)、 扭 曲(distort)和修改(modify);网络的运转由行动者进行联结并参与转义而构成,网络的形成即事物的形塑。

本文将在行动者网络理论的观照下,全面探讨中视频的技术本质、内容生产以及运行机理,以此勾勒中视频传播的生态逻辑关系,既为行动者网络理论研究找到一个“时代性”的切口,又深化了对中视频媒介实践的全面认知。

1.技术沉淀:中视频的专业化制作

任何增加社会流动性的技术形态,都将有助于社会的良性发展 [5],因此诠释中视频的生态逻辑关系,首先要从技术的角度切入。相较于短视频技术的“草根性”而言,中视频的技术实践日渐呈现出专业化的特质。

1.1 中视频技术的“在地化”搭建

拉图尔提出,行动者必须到行动的过程中去寻找。[9] 技术要素贯穿中视频的制作与分发,构成了技术行动者网络。首先是基础行动者,中视频的媒介形式依托互联网基础技术得以呈现。其中实体行动者依托 Web3.05G、物联网等搭建起来的互联网基础设施与操作设备;虚拟行动者包括互联网与物联网虚拟操作系统。其次是前端行动者,中视频的技术呈现由前端设计提供平台。其中实体行动者是计算机、服务器等不同形式的操作设备;虚拟行动者包括软件设计操作端口、云储存系统等。再次是后端行动者,中视频通过面向受众播放实现媒介呈现。其中实体行动者是手机、平板电脑、广告屏等播放设备;虚拟行动者是平台客户端与播放系统。最后是共同行动者,相关技术要素与技术思维的参与充实中视频的呈现内容。其中实体行动者是视频的拍摄、剪辑、布景等设施;虚拟行动者包括拍摄软件、创作技术逻辑与思维等。单一技术处于以其为中心的行动者网络中,又在共同的使用情境中与其他技术联结,经过永不停歇的进化、转译、冲突、调解,最终以当下的“稳定”形态抽象为“中视频”这一新鲜产物出现在人们面前。

在全球化语境下,“在地化”指向了普遍性与特殊性的互动关系。理查德·皮特(Richard Peete)认为地方的创造性活动是“地方并入地区,地区并入国家,国家并入全球的细致工作问题”。[7] 而中视频是深嵌社会情境又为使用者所影响的,因此其技术搭建与媒介实践具有高度的“在地化”特征。一方面是中视频技术设计与使用场景预设的在地化。视频平台要实现最大范围的使用率与影响力,就必须在全球视野下进行细化的技术设计,以在具体使用场景中被最大程度接纳。首先是算法的地域区隔,为用户与地方文化聚集提供技术支持;其次是 UI 设计的地域适配,适应不同操作与文化习惯的用户;最后是交互方式的地域特征,通过开放式、圈层式、封闭式等交互方式满足特定需求。另一方面是地方使用者对技术的驯服,用户超预设的使用会带来技术的迎合。在短视频和长视频之外,创作者需要时长适中的视频形式丰富表达,受众需要贴近生活的文本进行阅读,由此催生中视频概念及相关技术;用户通过便捷的拍摄与剪辑软件打破视频制作的技术壁垒,使其成为日常技术。媒介技术总是与特定时代和社会结构中的人紧密联系在一起 [8],这种联结使得技术实践与地方文化互动前行。

1.2 中视频生产的 PUGC 转向

短视频是高度碎片化和娱乐化的 UGC(用户生产内容),非专业的生产者、细碎冗杂的内容、无序的推送等使短视频在爆发式增长与传播的同时,深度与价值不断分化和削减,一些严肃内容也在短视频的框架中异化了。长视频是完全 PGC(专业生产内容)+ OGC(职业生产内容 / 品牌生产内容),有着极高的准入门槛和专业要求,需要庞大的制作团队,成本高昂。短视频和长视频分属两端,为中视频让出了赛道。[9] 综合短视频与长视频的特征,中视频在降低生产门槛的同时保证内容质量,补齐视频产品分发的细分领域,最大限度满足用户的创作与观看需求,完成了生产的 PUGC 转向。

中视频生产 PGC 占据主流,多维技术行动者为其增强技术可供性,使其具有鲜明特性。首先是制作的专业化与深度化。一方面,专业内容生产者借助专业设备实现创作,赋予中视频更加深刻的内涵;另一方面,视频摄制与发布技术的下沉(如 VUE Vlog、剪映、必剪等手机剪辑软件与各类免费教学视频的普及,降低了中视频深度化内容制作的门槛)让更多用户习得专业知识、获取表达渠道。其次是分发的垂直化与个性化。大数据和智能算法的介入实现了中视频分类领域的深度垂直和内容体系的精准推送,在直接对应受众需求的基础上依托用户画像拓宽领域,形成供需循环。再次是内容的逻辑性与权威性。中视频内容相对制度化,既有主流媒体入局,又有专业生产者深耕知识领域,充实的内容和科学的来源使得中视频(尤其是知识类视频)更具可靠性。最后是更新的稳定性与快速性。中视频主要依靠平台奖励与广告分成盈利,两者都与流量直接挂钩,专业生产者会在保证内容质量的基础上以较快的频率进行长期稳定更新。

2.文本延伸:中视频的深度化表达

文本作为中视频内容生产的核心,其独特内涵为中视频赋予了更加深刻的价值。因此应当厘清中视频的表意机制与叙事特征,以探明中视频逆“奇观化”的独特表达。

2.1 横屏的深层次表意机制

横屏形式是中视频区分于短视频的一个显著标志,这种区分在表意机制上有着本质区别。横屏影像主要采用基于结构主义的电影符号学表意机制,而竖屏影像主要采用“皮尔斯的符号表意机制”。[10] 一方面,在画面构图的设计上,横屏主要采用左右或中心式构图,渲染环境以容纳更多内容,增强层次感和故事感;竖屏主要采用上下或特写式构图,强调主体以突出主要信息,具有压迫感和代入感。另一方面,在视频摄制的调度上,横屏镜头一般保持水平进行左右移动,对布景要求更高,可以呈现大景别,在横轴上囊括更多信息;竖屏一般通过跟随拍摄主体摇镜头或上下移动镜头展现环境,展现单一主体或简单场景,在纵轴上呈现更多内容。相较于局促的竖屏,横屏在取景上具有更大的包容性,场景呈现更加平缓舒适,更具备层次感和纵深感,在叙事时表达更加丰富。

横屏影像采用结构主义符号学表意机制,强调事物的结构性存在,认为事物各部分在相互影响与制约下构成意义。随着媒介技术发展,中视频影像的宽高比已从起初的 1.33 : 1 演变出了更多形式,其表意机制也不断丰富。首先是表意符号的结构性使用。离散的影像符号通过建立自身象征性语法规则组合成为新的表意单位,表意单位联结为画面,画面构成影像内容。其次是视觉空间的拓展。横向空间的扩展与前后景深的融合使得影像表达在宏大与渺小、运动与静止间切换自如,对事物与场景间关系的多维塑造有力拓展了视觉空间。最后是在场效应的增强。横屏的宽视野可以调动受众的感官深度参与,其丰富的信息投放可以带来沉浸式卷入感;受众对移动终端的横屏使用也代表着“免打扰”的社交状态,进而为中视频的深层次表意提供空间。

2.2 细分领域的叙事特征

互联网的信息爆炸、文化泛滥和圈层异化等特征使文本生产与分发呈现分众化特征。短视频平台更多使用智能算法为受众进行不间断的既定内容推荐,以抖音、快手等为例,用户打开软件即面对文本,只需滑动屏幕被动接受内容推荐,多以娱乐消遣为目的进行观看,鲜少进行领域选择。长视频一般包括影视剧、综艺节目、纪录片等领域,受众在观看时往往带有目的性与针对性,平台内容分类以半隐性向用户呈现。中视频平台内容分发在兼具算法推荐与精准选择的基础上,注重细分领域对内容的规制作用。以中视频平台 bilibili(以下简称 B 站)为例,一是用户分区选择的习惯培养,B 站共有科技、鬼畜、Vlog 32 个分区,分区下有进一步细化的标签,用户需要通过选择获取文本,选择权使用户将自己归类,并培养了用户与分区和 UP 主的强关系;二是创作者上传内容时的强制分区,B 站内容的上传必须选择分区与标签,细分领域既为创作者提供框架,又激励专业生产者在某一领域进行深度生产。

细分领域为内容的深挖提供空间,中视频的叙事由此呈现创造性、深刻性、易读性等特征。首先是创造性,中视频的技术与形式特征使其细分领域易于取得创造性突破。在内容上,中视频从关注宇宙星辰的宏大叙事到关注民生疾苦的微观叙事无不涉及;在形式上,中视频从沉浸式交互到自制综艺、动画、短剧等层出不穷。其次是深刻性,中视频的领域内容深耕赋予其深刻的社会价值和文化价值。领域专家实名制入驻、专业媒体与各类政企官方账号入局、自媒体深度运营等直接提高了中视频内容的质量,大量中视频作品深度剖析自然、人性、社会等议题,发人深省。最后是易读性,中视频叙事深刻但不晦涩,创作者通常会用稍长的篇幅将复杂的知识进行通俗化的表达,将观点通过清晰的逻辑呈现出来或将繁琐的系统性内容梳理出条理性与故事性以供受众理解。以 B 站创作者 @ 小透明明 TM 为例,其通过广泛查阅文献、汇总材料、再次书写等创作出“透明简史”系列作品,将欧洲历史梳理成为极具易读性的文本。

2.3 解构主义式逆“奇观化”表达

道格拉斯·凯尔纳(Douglas Kellner)认为,真实世界在多媒体文化的影响下变为一种由娱乐、信息和消费组成的新的符号世界,这些由真实抽象而来的简单视像就成为极具诱惑力的“奇观现象”。[11] 优质长视频作品会成为社会热点引起讨论,如电视剧《甄嬛传》、综艺节目《朗读者》等;劣质长视频也会成为各大自媒体的“吐槽”对象,引发舆论热潮;长视频作品亦会产生各类二次创作或周边产品,其本身会成为媒体奇观。短视频以其快节奏、强刺激、狂欢式的表达映照着奇观化表达的内核,抓人眼球的“标题党”新闻、“色情擦边”的身体展示、摆拍“恶搞”的生活片段等都是“碎片化”“去审美化”的奇观式表达。中视频文本则重整审美感知与情感共鸣、内容体验与文化共振,运用解构主义的视角对社会现象、个人体验或专业知识进行深刻的理性阐释,形成逆“奇观化”的表达。

解构主义源于对逻各斯中心主义的反叛,用分解的观念对现有秩序进行打破与重建。中视频的解构主义式创作体现在其对人们司空见惯的社会事务进行“陌生化”与抽象化的解码重读,将媒介奇观进行分解重构,并在此过程中注入理性与逻辑,最终呈现出逆“奇观化”的表达特征。一方面,中视频文本对社会热点的客观梳理,可以引导舆论进行理性交流。如创作者 @ 马督工的《睡前消息》系列节目将新闻事件向受众进行客观解读,引导受众在评论区进行理性讨论。另一方面,中视频文本对奇观现象的叙事,可以达到解构奇观、平衡舆论的效果。如创作者 @ 这个月 - 的《与素颜和解:一个新鲜的网暴分析案例》通过对新近媒体奇观“与素颜和解”事件的解构,分析媒介对该事件的放大效果,并呼吁停止网络暴力。此外也有创作者通过原创故事作品对现实进行解构与反叛表达,如中视频创作者 @ 导演小策的《无间广场》系列讽刺作品。解构与重构意味着沉淀、深入、理性与高质量,中视频以其独特表达方式创造着新的价值。

3.人类参与:中视频的社会化传播

中视频的媒介实践即人的实践,人类是中视频各个传播环节的主体。因此应当洞悉中视频在人类参与下的社会化传播特征,辨明人主观能动性在中视频传播中的作用。

3.1 中视频传播的行动者网络

拉图尔全面检讨了“现代性”的二元区隔(如自然与社会、主体与客体)问题 [12],将“对立的”要素在网络中重置属性,赋予其具有关联性的新身份。中视频通过异质行动者相互作用实现传播,行动者包括不可化约的人类与非人类、物与非物。一方面,ANT 网络并非互联网或实体网状物,而是行动者间网络状“依附关系”(attachment)的抽象化。行动者作为网络节点在其输送下组合成为“客观存在”,实现集体在场。另一方面,中视频传播行动者网络中,人类是重要节点。首先,传播需要人类实质性在场。视频拍摄前的构思与设计、拍摄技巧的掌握、拍摄后的剪辑与发布、发布后的观看、观看后的二次传播与二次创作等都由人类进行。其次,人的能动性影响传播效果。中视频的传播效果由受众的接受度与讨论度直接决定,同时受意识形态与社会主流价值的规范,最终由人类把关。最后,非人类施动者由人类代言。拉图尔把替不说话的人或物表达者称为“代言人”,把被代表者称为“施动者”[13];尽管施动者具备在隐秘与沉默中形塑社会的能动性,其仍需在代言中显在。

中视频传播的行动者网络是人类行动者与非人行动者、施动者与代言人交互作用的场域。[14] 在中视频制作环节,导演、编剧、摄影师、场务工作者、剪辑师等是代言人,为思想、技术、设备、文化符号、内容标记等代言;在中视频分发环节,平台运营、把关人、媒体人、传播者等是代言人,为自身解读和中视频呈现的声音、影像、形象、文化内涵等代言;在中视频接收环节,各领域受传者是代言人,为自身期望、感受和评价代言;被代言的“没有机会说话的”和“不会说话的”参与者即为施动者。具体作品作为社会要素互动的产物大量涌现和传播,最终抽象为“中视频”这一概念,概念化和制度化的中视频为作品制作与传播提供了成熟的框架与行动者,最终形成庞大的可回溯性网络。

3.2 再生性交互与无边界传播

传播是转译传输的结果,传播路径在行动者的交互中生成。克劳福德(Chris Crawford)认为互动是发生在活跃主体间的循环过程,各方交替地倾听、思考和发言,形成某种形式的对话。[15] 中视频传播节点的交互模式呈现多样化与再生性特征。首先,人机交互实现内容再生性拓展。在技术支持下,以 B 站为例的中视频平台开拓了人机交互模式,通过预设叙事为受众提供选择路径,使受众产生参与式临场感知,既为中视频带来再生思想与体验的内容,又促使不同故事线的受众参与讨论带来内容拓展。其次,人与人交互实现内容再生性传递。持不同评价标准的个体通过社交媒体进行交互,在增值内容的同时也会带来传递效应;受传者被他者的评价影响,对内容生发新的思考、进行新的传递。最后,文化交互实现内容再生性呈现。中视频本质上受地方性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在传播时会成为外来文化符号,与本地文化交互实现异化解读或再生性呈现。

中视频可以打破边界,加总覆盖短视频与长视频的传播途径与模式。当下无论何种性质的主流软件几乎都以短视频为内容或内嵌短视频形式(如抖音、淘宝、知乎等),将其功能和属性通过短视频进行即时性呈现;长视频主要通过传统媒体和购置版权的长视频播放软件(如央视影音、爱奇艺、腾讯视频等)进行内容传播,通过新媒体进行宣传性附加传播,注重内容本身的价值传递。短视频的传播模式主要有基于用户画像的算法推荐、基于社交强弱关系的裂变传播、基于地缘与趣缘的分众推送、混合多元的无序传播等;长视频的传播模式主要有基于内容价值的消费者自发或二次创作传播、基于主流媒体与意见领袖引导舆论的裂变传播、基于偶像—粉丝关系的参与式传播、依托互联网的多元无序传播等。中视频融合了两者传播途径与传播模式,破除了传播壁垒。一方面,新媒体平台向中视频兼容,如抖音解禁时长限制、西瓜视频开设中视频激励计划、各类软件推出横屏模式等;另一方面,传统媒体和长视频播放软件推荐、播放或入局制作中视频,开放中视频作者入驻,如新华社 bilibili 播放的视频作品《灭族之恨》、腾讯视频开设中短视频创作与发布专栏等;此外中视频能同时适配严肃媒体和娱乐化平台,达到无边界的社会化传播。

3.3 受传者的能动性转译

转译通过问题化、利益相关化、征召和动员等四个环节实现。[16] 中视频传播中行动者通过转译建立网络并界定角色,受传者通过转译发挥能动性影响传播效果。首先,受传者作为核心行动者在解读与创作后转译,问题在受传者的群体意见中形成并成为强制通过点。其次,受传者带来的流量与口碑与创作者和平台利益直接相关,受传者的问题被认可并参照。再次,平台与内容价值绑定,征召受传者尤其是意见领袖加入,以实现利益最大化。最后,受传者做出评价或二次创作,以动员其他受传者接受或拒绝某一作品。内容与受众并非此消彼长的单一影响关系,在网络中,每个受传者在接受征召与动员时加入自身意见,形成微观视角下多线程的复杂过程。

经过层层转译,受传者的反响叠加成为可视化的传播效果。首先是直接反响,以浏览量、点赞与转发数据、热门评论等为形式。一般在中视频播放平台可以直接查看,流量越多、评论越正面的中视频传播效果越好。其次是链式反响,以受传者的再创作等为形式。一是内容涉及观看者的专业知识或行业认知时,受众发布作品进行内容延伸或批判,如辟谣、知识科普、事件整合梳理等 ;二是受众的启发性创作,如模仿拍摄手法与内容、制作鬼畜视频、创作梗视频等。三是社会化反响,以某一中视频内容推动文化传播乃至制度进步等为形式。如李子柒视频在国外引起中国文化学习热潮、B 站创作者@ 温柔 JUNZ 连续三年曝光豫章书院事件引发舆论关注终将暴徒绳之以法等。

4.时空互联:中视频的灵活化运转

中视频在时间与空间维度上完成制作、表达与传播,形成自身运转规律。因此不应忽略时空因素,将中视频简单归结为静态的、无序的事物,应当明晰其时空特性,为其发展提供条件。

4.1 中视频的时空机制

时间与空间是理解宏观社会过程和社会制度的逻辑起点,亦是分析微观个体和群体日常生活行为的重要工具。[17] 中视频的时空是物理意义的,亦是社会学意义的。时间维度上,一方面,中视频的制作、观看、评论与分享等是历时性体验,时间作为经验性社会事实,是中视频实践的附属品;另一方面,时间是社会制度化与文明化的一条主线,时间的演进(人们花费时间进行中视频实践、对中视频进行价值判断等)既能形塑人的认知,又能推动社会的构型。空间维度上,一方面,中视频存在物理空间的摄制、虚拟空间的呈现和对现实世界的影响,作为一种空间中介联通虚拟与现实;另一方面,中视频本身是社会的产物,是个体与群体在社会空间中实践的经验性映照,包含各参与主体对社会的认知与期望。

中视频的时间机制是同时具有确定性与不确定性、暂时性与永续性、可逆性与不可逆性的立体时间格局。首先是既定的时间框架,中视频概念框定了 1 分钟至 30分钟的范畴,具备明晰的时间确定性;其次是内容的时间跨越,中视频创作在想象力基础上可以顺时间、逆时间、加速时间、放慢时间、跨越时间、改写时间等,对于时间的书写是灵活和不确定的;最后是价值的时间永续,尽管受众的观看是暂时性的,但中视频带来的影响和社会价值亦是永续存在的。中视频的空间机制是溢至自现实至虚拟每一个罅隙的。首先,中视频的构思、制作、剪辑等都依托物理空间进行,中视频内容里日常生活的微观方面与世界想象的宏观层面都从物理世界生发而来,亦是对客观世界的映照;其次,中视频创作空间具有无限性,一方面可以对多维的现实或虚拟空间进行描绘,另一方面可以对空间进行无限拓展与想象;最后是中视频多样化的空间呈现,VR 技术、AR 技术、互动技术等的引入使其在数字空间、现实空间和混合空间皆可呈现,其应用场景也可以囊括线上与线下播放终端。

4.2 作为社会想象的时空延伸

米尔斯(Wright Mills)提出人们应具有“社会学的想象力”,具备领会人与社会、个人生活与历史、自我与世界间相互作用的心智品质,这种能力通过将个人置身于所处时代来实现。[18] 不同形式的时间不仅是反映自然的社会符号,也是形塑个体社会想象与认知的中介。[19] 首先,中视频实践中具象的时间形塑个体认知。人们的中视频实践并非单向的时间轴,而是动态的时间坐标。作品的构思、制作、发布、作者表态等与作品的评论、转发、二次创作等形成坐标系,个体在不同时间点介入中视频作品,会形成不同的认知。其次,中视频实践中弹性的时间形塑个体的经验。中视频的耗时性体验使人们在选择时会有更多考量,更注重时间的协调。受众在观看过程中可能选择倍速、慢放或跳过,作者在制作时也会使用标记关键点或进度条的形式为受众的内容选择提供空间,时间的弹性为个体获得了快速捕捉关键信息的经验。最后,中视频实践中抽象的时间形塑个体的社会想象。中视频的时间具有延展性,可以联系历史、现在与未来,一方面,中视频对不同阶段社会现实的深度解读与想象,为人们认识世界提供有效途径,另一方面,中视频是某一阶段社会历史的映照,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社会观念。人们对中视频的使用亦是对社会的体验,这种体验对人生发社会学想象力的心智品质有引导作用,使人更清晰地认知自身与社会、与世界的关系。

随着科技的发展和驱动,互联网与数字媒介的诞生彻底打破物理空间对个体交涉的垄断 [20],中视频对空间的延伸是突破物理空间、虚拟空间、社会空间与心理空间的界限的,是以不同主体为中心的交汇空间。首先是以中视频创作者为中心的话语空间构建。内容是作者思想的表达,相较于意见领袖,中视频的创作者更类似于观点中心,其作品综合价值观构建着独特的话语空间,吸纳更多观点参与讨论与交锋。其次是以受众为中心的交互空间构建。互联网赋予个体话语权与互动权,受众对中视频作品的认知与交互形成趣缘圈层,甚至从虚拟空间延伸到现实空间。最后是个人空间与公共空间的相互流动。一方面,中视频平台是开放式的平台,个体评价是公共评价的组成部分,个体态度是公众态度的重要参考;另一方面,中视频本身将个人的观点传播扩散并流向公众,个人话题成为舆论对象。

4.3 全要素参与的灵活化运转

尽管 ANT 对时空概念未做深入阐述,但时间与空间是一切行动者存在与作为的潜在前提。中视频以时间为轨迹,以空间为依托,以行动者构成的动态网络为表现,全要素的参与形成了中视频的实际运转,一方面是中视频画框内的全要素参与构成中视频内容与观念传递的无限性;另一方面是中视频画框外的全要素参与构成中视频形式与价值创造的无限性。相较于短视频和长视频的局限性,不设限的中视频适用于更多社会场景,在各领域对任何话题都能进行表达和发挥价值,呈现灵活化运转的特征。其与社会的各层面的相融性与密织性形成了独有的中视频生态,并继续向不同媒介与平台渗透,逐渐打破碎片化短视频对人注意力的分割和思想的蚕食,以更具实质性的内容引导人走向理性。

前文通过详尽介绍中视频的技术行动者、人类行动者、文本行动者等打通中视频制作、传播与表达的全过程,时空概念的显性引入形成了中视频的闭环运转。中视频运转的灵活化一方面表现在单一行动者具备能动性,即便存在预定轨迹,各要素依旧在交互中形成不可预知的结果;另一方面表现在科学技术、人的认知与人的创造性是不断发展的,新的技术为中视频注入新的活力,新的创造为中视频开启新的领域,新的认知为中视频丰富新的内涵。由此,中视频弹性的时间与无限的空间为其独特的内容生产逻辑提供支持,为其发展提供了更多可能。

结语

在中视频行动者网络中,各要素相互交织演化出一幅和谐共生的生态逻辑地图,其中,科技行动者是中视频制作与传播的基础,文本行动者是中视频传播与发挥社会影响力的主体,人类行动者贯穿中视频运转的全过程,时间与空间是中视频传播存续的前提。在行动者网络下中视频呈现出了专业化制作、全域化传播、深度化表达与灵活化运转等特征。

当下,从元宇宙到 6G,关于媒介发展的未来畅想与前景规划层出不穷,无论如何发展,人们对视听盛宴的追求将永不停歇,中视频也将以契合社会需求的形式蓬勃发展。尽管学界对中视频的理论性关注不多,但以YouTubebilibili、西瓜视频等为代表的中视频平台已然取得长足发展,形成了完整的商业模式和内容体系,短视频平台也在做出吸纳融合中视频内容的尝试。诸多迹象表明,中视频正在以更具活力和创造力的面貌进入大众视野,中视频相关学术研究的进行也已具备成熟的条件和较高的社会价值。由此,逐渐消解的媒介平台边界和越来越多的适用场景为中视频提供了良好的发展前景,在此背景下推动保持创作者的持续性专业化生产、受众的理性化探讨、内容的创造性和想象力等,推动优化配套政策法规、软硬件设施、内容筛选与淘汰体系等,推动构建中视频学术理论体系以使理论与实践相互促进、共同发展,中视频将在发展中创造更多文化价值与社会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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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项目“青年群体的社交媒介依赖及其矫正机制研究”(项目编号:21YJC860028);中国青少年研究会重点课题“乡村振兴背景下青年短视频实践的媒介记忆研究”(项目编号:2022A10);河南省软科学项目“面向乡村振兴的河南‘三农’短视频文化生产研究”(项目编号:222400410176)。